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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http://www.tangben.com/Cambridge/weijifen.htm

微積分是怎麼發明的?

陳真

我希望能有一番本事,在不造成人身誤會之下,還能創造出談「想法」的公共空間。

我記得大一時,在一本書上讀到一句古希臘的“諺語”,使我相當驚訝千年前的人竟然就已注意到這個道理(我本來還以為我是世界上第一個“發現”的)。這個諺語是說﹕“人類的智慧和文明,只有在一個真誠而公開的討論風氣下,才有可能成長。”

這聽起來像個八股,像三民主義,可是,我相信它,而且被它所深深迷惑。

如果創造出一種“概念”(好比說“人權”,好比說“自由主義”,好比說“原子模型”)是一種辛苦的事業,那麼,創造出一個可以自由創造各種概念的“舞台”,也就是說,一種相當習慣於無所忌諱的公開討論的“生活方式”,不是更根本有助於所謂“智慧和文明”嗎?

而且,有了更好的智慧和文明,更好的理性與感性,那麼,這個世界帶來許多痛苦的各種病菌,出於無知和心機所帶來的各種痛苦,不是都比較能被消除於無形嗎?

我們的人生是極其有限的,我們永遠不可能解決完所有的問題,我們無法老是投身去對付一隻又一隻的病菌,因為病菌是無所不在而且無法計數的,那麼,希望一個社會免於掉落地獄深淵不生大病的最好方法,就是要有良好的免疫能力。

我們不可能幫自己的小孩擋掉所有風雨,我們也不可能幫我們的小孩抓每一隻魚,照顧他每一餐,但我們卻有可能給他一把傘,一支釣竿,或者,最好的是,我們能讓他明白如何自己製造釣竿。

一個老師也不可能“幫”學生想好各種解答,重要的是學生自己會不會自己去想。

過去生活在各種暴政下的人,好不容易死了一堆英雄豪傑,推翻了一個暴政,不過,才沒兩天,新政權卻往往比過去的更糟糕,更殘暴,更會玩陰的。人類的歷史似乎就在同樣的戲碼下,不斷演出,不久當然又是另一批英雄豪傑前仆後繼。

感人是感人,但是,我們難道沒辦法根除這樣的戲碼嗎?

於是,許多思想家就努力想,到底有什麼方法能讓壞事不要一再發生,有什麼方法能壓住掌權的人“做惡的衝動”?

方法一開始都是武的,可是,後來有人發現以暴制暴不是一個好方法,而且,暴力往往必須在陰暗中祕密進行,這只是助長了當權者更大玩其陰的機會,於是,有人想到了非暴力。

非暴力講究公開,把公眾人事物挪到陽光下運作,減少當權者上下其手的機會。

非暴力很好,人們也迅速在這個思想基礎上發展出無數的相關思想概念和做法,像滾雪球一樣,豐富了人類的文明和智慧,也在實務上減少了許多因為愚蠢和私心所帶來的痛苦。

可是,我又想,如果從預防醫學的角度看,非暴力不該只是一種實行方法,更應是一種生活方式。它不該只用在善後,我們應該是在一開始就在我們的大腦裏,制止了病菌的滋長。

而且,當非暴力只用在善後時,實行非暴力的人,往往要比荊軻刺秦王需要更大的勇氣。可是,難道沒有一些像我這樣軟弱怕痛怕抹黑的人也可以貢獻棉薄之力的社會存在的可能性?

不可能有這樣一個不需英雄豪傑不需高超才智的健康社會嗎?我想來想去,覺得應該還是有。

方法有二,不過,都不是我的原創。一個是從禪學和維根斯坦以及許許多多思想家那邊學來的,也就是“做一個不受人惑的人”。

如果人們習慣了用自己的腦子去想事情,習慣了獨立思考,不受教條口號謊言和動聽言詞以及外在五光十色這些東西所迷惑或欺騙,那麼,許多病菌就失去了培育它的溫床。

可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獨立思考似乎還不夠,病菌還是有可能一個一個擊破,因為人是極為不足而且缺乏獨立於世的勇氣的。所以,除了獨立的個人,獨立的思考,我們還得想辦法創造出一個公共空間,一種習慣於追究是非辨明真理的生活方式,就像一個集體安全防護罩,或者說就像一種良好的免疫體質。

一個社會之長治久安,絕不是靠金錢或科技或教條或口號或善後式的“愛心”或飛機大炮或媒體包裝等等這些東西來滋養強壯體魄,這些不過是一種幻覺。一個社會希望能免於病毒,是靠“公開討論”--聽起來不厲害而且枯燥乏味的簡單想法。

很顯然,這個公共生活空間並不存在華人的社會裏。

我常想,我有各種世俗所謂優越的“條件”,而且又是個男的,又是個醫生,過去又是個一人主任,又是個什麼名校博士候選人,優等生,又是個什麼跟什麼一大堆赫赫來歷,又有一大票三教九流的狐群狗黨在當大官當流氓當教授當有的沒的,如果連我都還會覺得這個社會讓人想窒息,有話不能說,一說就要惹來痛苦,那麼,那些各種“條件”不如我的人,究竟是怎麼在生活的?不就被這個“社會”給活生生捏緊喉嚨,壓扁了?

每次想到這些,或者每次聽到周遭這種感嘆,我就會想﹕“算了,我連命也不要了!他媽的!吃人夠夠!不信春風喚不回!老子跟你拼了!”

所謂“拼了”,當然不是要找“誰”算帳,因為這不是“誰”的問題,公共討論空間是一個“創造”的問題,就像牛頓發明微積分那樣,或者說,就像讓一群怪人從不明白音樂到明白有音樂這麼一回事那樣。

至於明白了有音樂這麼一回事之後,裏頭該有哪些音樂形式,那就不是我關心的了。就好像有了釣竿之後,會釣到什麼魚來吃,那就不重要了。

只是,我還是一直不明白到底牛頓是怎麼發明微積分的?有時看到劍橋三一學院(Trinity College)門口那棵號稱是牛頓當年的蘋果樹移枝,我就會忍不住想到這個問題﹕

“發現”地心引力我比較能理解,但,“發明”微積分是怎麼個發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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